01
又是一天。我睁开眼，看到的还是一样的景色。唯一不同的是，好像气温比昨天冷了些。
“早上好。”我抬起头，她还在她习惯待着的树枝歪头看我。
“早上好。”我照例回应，“能麻烦你帮我看看我上面掉了什么东西吗？”
“当然可以。”我看到她张开翅膀朝我飞来，脸上白色的一小撮绒毛跟羽翼一起抖动，好像比夏天的时候胖了一些，但这话我绝不能跟她讲。她越过我的视线，我感觉头顶增加了一些重量。
“是几片树叶和小石子，阿笨。”
其实我叫阿泵，全名是空气能采暖热泵，大伙为了方便，都这么叫我。只是我怀疑鸟类是不是不会发后鼻音，最起码我头顶这位，口齿有些不清楚。
“等下，我帮你弄掉。”
我感觉到头顶有跳动的细微震颤，像雨点落在头上的感觉，只是没有那么密，而且也比雨点重，“好，谢谢。”
一片黄色的树叶在我眼前缓缓飘落，越过树叶，同样出现的，还有在这个学校上学的学生们。他们穿着不同款式的衣服，戴着不同颜色的围巾，三三两两从我面前——很远的面前走过，笑着互相说“早上好”。
“早上好。”我冲他们喊道。
“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，都好几年了，明吱他们听不到你还要缩。”她衔着树叶，口齿更加不清。
指不定哪天就听到了呢。我心里这么想着。“说早上好才是一天真正的开始。”
“但你刚刚不是跟我说过了吗？”
“……你胖了。”
02
树影移到我脚下的时候，我就知道我已经工作了大概四五个小时。我的身体有一种声音，别人可能听不到，但我自己能感觉到。这个声音一响，就是我开始工作的时候，而它已经响了好久了。
除了身体发出的声音外，我听到还有一种声音，是来自心底的。“有时候，我真羡慕你，麻雀。”
她正低头理着她的羽毛，不为所动，“我有什么好羡慕的？”
“可以到处飞啊，不像我，落在这里，只能一直待在这里。”
“到处飞是因为我要觅食。春天和夏天还好，食物好找，但到了冬天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。你还说羡慕我，我才羡慕你呢，吃的东西张嘴就有。”隐约看到她嗤了一声。
我明白她意思，因为我以空气能为能源，相当于只要有空气，只要不是真空，我就没有食物短缺的烦恼。“但我还需要电啊。”
“电对你来说就像碗筷一样，虽然是供你吃饭的，但是占用的需求并不是很大。”
我的卖惨嘴硬被无情拆穿，再一次得到了嗤的一声。正当我哑口无言之际，她又补充了一句：“有一个家也挺好的，何况你周围还有这么多兄弟姐妹跟你一块。”
我环顾左右，觉得她说的也不无道理，“那你呢？你有家吗？”
她停顿了一下，“以前有。”
我意识到我说了不该说的话，忙问了一句：“那现在呢？”话一出口，我再次在心里暗骂自己不过脑子——都说以前有了，现在当然没有了啊。
她不再低头梳理她的羽翼，只是朝我飞来，再一次落在了我的头顶，力度比以前轻了很多。“现在？现在你就是我的家。”
我一时不知作何反应，只能静静不说话。虽然我能给的反应也实在很有限。
“别说，这个家还挺暖的。”
尽管我看不到她，但我感觉到，她好像慢慢蜷成了小小一团。
03
夜里的时候，我感觉到气温已经突破冰点，虽然我没什么冷的感觉（这要归功于我内置的压缩机和电子膨胀阀），但是看麻雀已经冻得跳脚。
“要不你去室内躲躲吧。我负责采的暖，所以我知道，现在室内大概有二十几度呢。”
麻雀一听这话，跳得更高，“你一个采暖热笨，只能给室内供暖，机子周围反倒没法供了。”我这根本是莫名躺枪，不由辩道：“本来就是这样啊，我是通过风机盘管这类采暖末端供暖的，没有这些我也供不了。而且冷暖低温机本身就是给室内供暖的，在室外落户，不占室内空间，但你不能因为我在室外就说给室外供暖啊，再多的热量都得散出去。”
麻雀估计觉得我说的话也有道理，语气没那么冲了，问道：“那我能去你说的那个什么盘管里躲躲吗？”
“这个不行，盘管管道都是封好的，盘管口也是卧式暗装的，去不了。”
“但我实在不想遇到人类，把我炖了咋办？”
“你先看看有没有窗户是有缝隙的，有的话就钻进去躲着，再不行你就去浴室的排风管道，那不是你们麻雀常干的事嘛。我采暖范围也涵盖了浴室，不会冷的。”
麻雀一听，顿时来了精神，打算振翅飞走。刚飞出没多远，又折回来了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下雪了！”
我抬头一看，细小如絮的雪花正缓缓飘落，真的下雪了。
“下雪了你没事吧？”
我感到莫名其妙，“当然没事啊，就算室外是-25℃我也能照常供暖。”
她听到我这话才略微放心，“那就行，明天见。”再一次打算振翅飞走。
“哎，等等……”
“怎么了？”
“明早能不能帮我把头顶的雪扫了？”
她大约以为我要说什么要紧事，沉默了几秒，接着我就听到头顶传来恶狠狠的一句“你等着”，随即便飞走了。
“晚安。”我小声说了一句。
“晚安。”空中传来另一句。
